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芒砀山的夜气,沉甸甸地压下来,浓得像是能拧出墨汁。
断崖如剑,劈开混沌的苍穹,几株虬结的老松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,孤零零地探向虚空。
篝火在嶙峋山石围出的浅坑里噼啪作响,是这片死寂里唯一活物,橘红的光舔舐着周遭嶙峋的怪石,也映亮了刘邦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旧赭衣。
他斜倚着冰冷的石壁,腰间断剑粗糙的断口硌着皮肉,带来一种钝痛的清醒。夜枭凄厉的啼鸣如同鬼魅的冷笑,自深不见底的崖下幽幽传来,缠绕不去。
“哒哒哒!”
脚步声踏碎碎石,由远及近,缓慢而笃定。
一个人影分开浓得化不开的夜雾,走到篝火的光晕边缘停住。来人衣衫半旧,却异常整洁,一根鹤羽斜簪髻上,手中拄着一根色泽温润的桃木杖,杖头似乎天然盘绕出某种模糊的异兽形状。
刘邦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搭上了断剑的剑柄,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断口,直到看清来人紧绷的肩线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下来。
“刘季,别来无恙啊?”
李少君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轻易盖过了风声。
刘邦懒洋洋地掀起眼皮,转动着架在火焰上的野鸡,肥美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,发出"嗤嗤"的声响,腾起阵阵带着松木清香的烟雾。
“你这神出鬼没的本事”刘邦用断剑拨弄火堆,迸溅的火星像萤火虫般四散飞舞,“比这山里的五步蛇还难捉摸。”
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用断剑戳了戳烤鸡,实则借着火光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个遍,直到确认没有官兵尾随的迹象,这才朝身旁的青石努了努嘴:“来得正好,这只雉鸡刚烤到火候,够你我这两条逃亡的性命饱食一顿。”
刘邦因为擅自放走去骊山的徒役,怕被治罪,逃到芒砀山。
李少君是咸阳方士,受侯、卢二人连累,本在坑杀的名单之内,好在提前得到消息,逃离了咸阳,一直逃到楚地,恰在芒砀山偶遇刘邦,两人也就成了朋友。
“李某有口福了,正好,我这葫芦里有酒”
李少君也不推辞,袍袖微拂,在刘邦对面坐下,火光在他清癯的脸上跳跃,映得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更加幽邃难测。
烤鸡金黄的皮肉渐渐绽开,晶莹的油珠顺着焦脆的表皮滚落,混合着野生香料的肉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,与松木燃烧的清香交织在一起。
“刘季,近来可听闻东郡之事?”
李少君解下腰间的酒葫芦,喝了一口,递给刘邦。
“何事?”
刘邦接过酒葫芦,并未直接喝,在等李少君的回答。
“天降陨石!”
“哦,这倒是新奇,说来听听。”
刘邦这才仰脖灌下一大口酒,烈酒灼烧喉咙的瞬间,他眯起眼睛,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。
“始皇死而地分!”
李少君将东郡天降陨石的事情说给刘邦,当他说出这六个字时,刘邦拿着葫芦的手臂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,手指也悄然缠上葫芦的系绳,紧了又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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