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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阳把槐树屯染成了蜜色。
大田蹲在田埂上,手把手教小豆子辨认药草。少年的手掌还带着薄茧,却学得认真:“这是防风,治娘的风寒;那是地黄,能补气血……”
“慢些,别踩坏了。”大田笑着拨开他脚边的狗尾草,“你看这柴胡,茎秆细,叶子像羽毛,记好喽。”
小豆子用力点头。他娘的瞎眼最近好了许多,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,昨天还摸索着给他缝了新衣裳。这都是大田的功劳——自从他背着药箱上了门,不仅请郎中开了方子,还把自己攒的半袋米、几块腌肉全留下了。
“大田叔,”小豆子突然说,“我娘说,等开春想给您送筐鸡蛋。”
“傻娃子。”大田拍了拍他后背,“咱这地界儿,鸡蛋金贵。你娘身子骨硬实了,比啥都强。”
院门口传来脚步声。陈氏扶着门框,手里端着碗热粥:“大田,该吃饭了。”
小豆子忙躲到草垛后,却又探出半个脑袋。陈氏笑骂:“这孩子,躲啥?过来一块吃!”
饭桌上,玉米饼子就着萝卜缨子汤,热乎得能焐化秋凉。陈氏舀了勺汤给大田:“你最近气色好多了。”
“那是。”大田夹了块萝卜,“心不慌了,觉也踏实。”
夜里,大田在院里晒药草。灰兔蹲在他脚边,啃着新割的艾草。月光漫下来,老黄牛从牛棚里探出头,脖颈上的铜铃“叮当”响。
“翼牛的梦,到底还是应了。”
身后传来沙哑的笑声。大田回头,见老阴阳张半仙拄着枣木杖站在月亮地里,山羊胡上沾着草屑。
“您咋来了?”
“来瞧瞧。”张半仙踱步到药草堆前,捏起株柴胡,“守着地,守着人,比守着银钱强多喽。”
大田没接话。他想起这些日子——小豆子母子能吃上热饭了,陈氏的咳嗽轻了,连灰兔都胖了一圈。他不再琢磨钱庄的券子,不再盯着粮价涨落,每日里种种地、采采药,倒比从前踏实十倍。
“您说的‘债’,”大田突然开口,“我算是还了。”
张半仙笑了:“债不是钱,是人心。你救了兔,兔引了娃;你帮了娃,娃暖了娘。这善念一圈圈转,最后转到你自己身上。”他指了指灰兔,“它早不是残兔无依,是帮你衔来福分的灵物。”
大田低头看灰兔。月光里,兔毛泛着银芒,像落了层细雪。
秋深了,槐树屯的场院堆起了金黄的玉米。小豆子娘拄着拐杖来送新腌的萝卜条,老黄牛在草坡上悠闲啃草,灰兔蹦跳着追蝴蝶。陈氏坐在门槛上,把大田的旧布衫补得整整齐齐,针脚比从前更匀了。
夜里,大田躺在炕上,听着窗外的虫鸣。陈氏翻了个身,呢喃道:“大田,咱有地,有娃,有药,够了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比任何银元都暖。
窗外,月亮升得更高了。那团银芒里,仿佛有青灰色的羽翼掠过,却不再带起疾风,只余下温柔的、似有若无的声响——
像在说:“守得住本心,便是衔回了最珍贵的银。”
(全书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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